品花宝鉴

《品花宝鉴》是我国第一部以优伶为主人公来反映梨园生活的长篇小说,为清代知名禁书。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以《品花宝鉴》为清末“狭邪小说”的始作俑者。《品花宝鉴》正是以上层官僚贵族、王孙公子,下层恶吏市井、伶人百姓等一系列人物的所作所为为纵向线索,以梨园、青楼、府第为横向网络,多层次地展现了清代贵族公子的豪华奢侈生活和当时梨园的真实情景,尤其揭露了官吏的腐败及当时吏制的某些弊端,诸如捐官、蠹吏、科举考试中枪手迭出的情景,较为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病态社会的现实生活,具有一定的欣赏价值和认识价值。
第四十七回 奚十一奇方修肾 潘其观忍辱医臀

话说诸名士那日在怡园分题了些对子,经道翁一番赏识,俱极欣喜;后又看了那篇序文,真是五体投地,不能不服。就是南湘、春航是最不轻易服人的,此时也是真心拜倒。明日,子云又请金吉甫到园将那些联额看了,吉甫亦甚佩服。请道翁用真行字写了十六扇屏风,吉甫荐的季十矮子在园中刻起来。

到了四月十一日,春航、南湘报中进士,南湘中了二十一名,春航中了三十四名。两人不消说都欢喜,把个蕙芳、兰保也乐得说不出来。

南湘此番在京,借住在文泽处,因去年乃翁赴任时,将住宅卖去。蕙芳因春航在文泽处,虽彼此相安,但他出进虽没人说话,也常要到门房走走,因此觉得不甚便当。又见南湘也中了,想他们二人的才学,是必入馆选的,即与春航、南湘商量,何不合租一所房子?他二人也甚愿意,就托蕙芳留心。蕙芳又托人问了几处,皆不合意。

一日,来到子云处,说及此事。子云道:“何不到我园中来?也热闹些。且道翁已选了南昌府通判,不日就要赴任,玉侬是要同去的了。你们搬进来不好么?”蕙芳道:“我是不搬进来。”子云道:“你也搬进来。”蕙芳道:“我要搬进来,还要等一两个月,此时还不能呢!”子云道:“桂岭那边丛桂山房,就有三十几间屋子,竹君、湘帆二人很够住了。你去对他们讲,说我说的,不必另觅。将来如有家眷来了,再找不迟。我明日拣个日子,去请他就是了。”蕙芳应了,又到次贤、琴仙处谈了一会。琴仙知道不日就要出京,回念旧时朋友相好一场,出京之后,不知何年再叙,甚觉缱绻。留蕙芳坐了半天,谈了好些话。蕙芳道:“你要出京,我们自然要送行的。但你令尊在京,拘拘束束,不甚畅快,须到外边去才好。”琴仙也应了。

蕙芳谈了许久,方才辞出。见了春航、南湘、文泽,均将此话说明:度香要请他们二人过去。春航道:“竹君可以去,我这几日就想接家母与内人来,房子终要找的,省得挪来挪去。”南湘道:“我也看去不去也在两可。”春航明日面辞了子云,说要接家眷来京,子云也不好相强。蕙芳也找着一所房子,甚是合适,就在鸣珂坊,与子玉相近。又替春航备了车马,新收了几个管家,那赶车的就是周小三,进来后又荐他小舅子许老三,改名许贵,做了跟班。局面一变,暂且按下。

且说那奚十一病好之后,已养了一月有余,此时性子减了好些,身体瘦了好些,烟瘾又大了好些。但奚十一这个孽障,虽经了这番痛苦,就应该痛改前非,保身节欲。谁知他身体一健,仍旧不安本分。况且内有菊花,外有巴英官,这两重后门是封锁不来的,未免也要应酬应酬。无奈那厥物甚不妥当,不动作时倒也不觉怎样,此时原只剩了半截,没头没脑,颇不壮观。到动兴时,内中有一条筋胀得生疼,要勉强应酬几下也是不能的,把个菊花心内急得无法,唯有暗中流泪。奚十一也觉抱愧,自己一想,今年才得三十岁,怎好就是这样?若在家乡,倒还能想个修治法子,这里只怕未必有这个能手,把他移梁换柱起来。

一日,要到宏济寺去谢唐和尚,封了五十两银子,叫英官拿了。到寺门口,见间壁开了个饭庄子,挂着招牌,写着“安吉堂”。奚十一也不理会,到寺中见了得月,有些恨上心来,把他肩上狠狠的拧了一把。得月嚷道:“做什么使劲的拧我?”奚十一笑道:“你害得我好苦!病了一个多月不算,把那子孙椿也锯掉了半截,叫我做了个废人,我好不恨你!”得月把眼狠狠的瞅了他一下,冷笑了一声道:“你不知哪里沾了来,倒来冤我。我好好儿的有什么?你只要看我的师父……”说到此住了口。奚十一坐了,拉他在身边,问道:“你师父哪里去了?”得月道:“在间壁庄子上。方才有个杨八爷,请他去说话,就回来的。”奚十一又与得月顽笑一会,再问聘才也不在家。

只见唐和尚醉醺醺的回来,见了奚十一,满面春风的道:“恭喜!恭喜!如今是大好了!”奚十一笑道:“多谢!还亏了你。虽然如今做了歪脖子的老短,到底还留了一半。若用了那人的药,定然弄到斩草除根,净了身子。我也没有什么谢你,这一点东西算还你的药本罢。”说罢作了一揖,从英官手里接过来,双手送上。唐和尚连忙的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咱们弟兄怎样的交情?你竟把我当作外人看待,送起谢仪来,快请收回!”奚十一道:“你莫非嫌少么?”唐和尚连忙赔笑道:“岂有此理!”双手只管推来。奚十一道:“唐大哥,你不用这样,咱们交情原不在这上头。但你那八宝丹是个贵重丹药,也花了钱才配成,不是几个钱买来的。如今你不收,倒使我为难了。”唐和尚还要推辞,奚十一决要他收,只得收了。

二人讲了一会话,唐和尚道:“你如今想已不忌口了,我这个庄子有几样菜颇好,今日尝尝新。”奚十一道:“这个庄子是谁开的?开有几天了?”唐和尚道:“这所房子是我寺里的,前年师兄租与一家住了,吊死了两个人,那家就搬了出去。以后常常的闹鬼,所以闲空了一年。前月春阳馆的黄掌柜来了,看这屋子好开庄子,与我搭伙计,我出了四千吊钱,才开了三天。有个厨子,会做几样菜。一样烧鸭子,已是压倒通京城的了;还有一样生炒翅子,是人家做不出来的。靠你能的福,这几天倒也拥挤不开。城里头有几位相好,也赶出来。却还有一样比别处好,后头一重门开通,就是魏大爷的住房前一层。有相好的,如果酒后要吹两口,可以到我这里来。就那边也另有两个密室,要相公、媳妇都可以叫得。从我这边进去,是没有人知道的。比运河旁边那个右僧庙,一切更觉方便,又觉严紧,你说好不好?”

若奚十一从前听了,不知怎样高兴,无奈如今大非昔比,眼前不见,耳中不闻,倒还好些,若听了那些话,见了那些人,心中一动,底下那脑袋就像要伸出来,这条筋偏又蜷缩伸不直,好不难受,因此不敢动心。他也不怕人笑他,就将这个苦楚说给唐和尚听,听得唐和尚大笑不止,说道:“你拼得再病一个月,我替你治好他。”奚十一道:“怎么治?”和尚笑道:“我将些烂药把那条筋烂掉了,省得他要痛,岂不好么!”奚十一道:“不好,适或一齐烂完了,怎样呢?难道还长得出来?我们广东倒有个接树法子,用海狗肾接他,不知京里有会的没有?”

唐和尚拍手笑道:“巧极!巧极!怎么没有?方才一个杨八爷叫梅窗,一个张师爷叫笑梅,是魏大爷的相好,常到这里来,我也与他相好。他们二人在间壁吃饭,我送烟过去,与他们讲了半天。那张笑梅有个亲戚,是苏州人,专门行这一道,替人配眼珠子、配鼻子、配牙,这却都是假的。唯有接那样东西,说先上了麻药,将他一劈四瓣,把狗肾嵌进,用药敷好,再将药线缠好,一月之后,平复如初。这狗肾是要狗连的时候,一刀砍死两个,从母狗阴里取出来的才有用呢,不是什么海狗肾。而且听得说,人是不疼不痒的。这人叫阳善修,现寓在城外,想必你那个也可以接得。但据你说短了,不晓得能接长不能。”

奚十一听了,满心欢喜,就立逼着唐和尚去请他来商量。唐和尚已经访明了住处,就叫人去请那阳善修。那阳善修住得不远,不多一刻来了。唐和尚出来照应他,先在外间坐下。奚十一从里面看他面貌,颇不适观,衣衫褴褛,有几分瞧不起他。也不出来,教唐和尚与他说话。和尚将奚十一的毛病讲了,阳善修道:“讲接法也不同,先看各人的本源,再看各人的行货。譬如那老年人筋力衰的,是不能接的,就接了也是白接。若是本源好的,就烂掉了半截,只要有个根子,也可接得起来。但先要看看那位的本钱,再斟酌接法。”唐和尚同了他进去。奚十一勉强把腰松了一松,就坐下了。

阳善修见奚十一才三十来岁,身材长大,像个本源未亏的人。但看他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不敢来问他,局局促促的站着。奚十一把手一招,叫他坐了。方才讲的话,奚十一早已听见,便道:“我这个病就有一样作怪,内中像有条筋扳住,胀起来他就有些疼,必要先治好了这条筋,才可治别的。”阳善修道:“且先请教请教,看是怎样?”奚十一也觉有些不好意思,唐和尚走了出去,奚十一方站起来解开裤子。那人凑着一看,把个象牙片儿拨了两拨,叫奚十一把裤穿了,说道:“果然先治直了这条筋,方好再接。”便出来对和尚坐了,先讲盘子 [盘子——价格。] ,包修包好要二百银子,如有什么不妥当处,一钱不要。唐和尚与奚十一讲了,奚十一道:“二百银也不多,但是要有用才好,不要被他赚了。”唐和尚道:“他说好了才受谢,不好不要钱的。”奚十一应了。唐和尚做中,三面言明,立了字据,明日先付药银五十两。阳善修即拿出一包药,一条绫带来,交与奚十一道:“你回去将这药用丁香油调好敷上,把这绫带捆了,起先松松的,到起性时便扎得紧紧的,越硬越扎紧。只要三刻工夫,这条筋就直了,永远不缩的。明日我到府上来再治。”说罢去了。

奚十一满心欢喜,便等不及唐和尚请他吃饭,即辞了回去,与菊花说知。菊花更加欢喜,便打了丁香油出来,绝早就吃饭,过了瘾,催奚十一睡了。将药调得浓浓的敷满了,他将带子捆上。奚十一觉得那物先凉后热,一会儿火烧起来,胀得甚疼,便叫菊花把带子收紧,收紧了觉好些,一连收了三次,方才止痛。奚十一睡着了,菊花醒来,将手摸摸他,觉比以前长好些,心中甚喜。到了明日起来时,菊花要解他的看看,奚十一正想撒溺,菊花替他解了。奚十一撒了一泡黄溺,重新捆了。

吃了早饭,唐和尚同了那人前来,奚十一到书房里陪他们坐了。阳善修问昨夜的光景。菊花走将出来,从板壁缝里望那个医生,生得颇不顺眼,一个黄肿脸儿,约三十来岁年纪,有几根微须,身材短小,穿一件油晃晃的旧绸袄子,两支袖子破烂不堪。又见唐和尚的头剃得紫光油滑,穿件青绸夹袄,拿着把扇子扇着。听得那人说道:“叫你们管家生个炭炉来,要一大罐子开水,再要个小药吊子,还要旧绸子一块。”奚十一吩咐都取了来,炭炉、开水是现成的,就搁在一边。那人取出一包药,听得他说道:“这是参,这是牛黄,这是珍珠。”又抓些别样的药在里头,煎了一会,倒了一杯,凉了半刻时候,叫奚十一先服了。奚十一道:“我等不及了,我要过瘾!”那人道:“索性上了药,你再和唐师父吃烟,等这药性发一发,就好动手了。”此时春兰、英官也站在书房门口观望。

菊花见那人先调了半盏子药,将奚十一的带子解开,将水洗净,把绸子擦干了。菊花嫌那板缝小,还有些灰土嵌在里面,取下金耳挖来,把板缝里的灰剔得干干净净,眼光才望得到转弯处。见那人将药与他敷上,又拿一个绸套子套上,点了五寸长一支香。奚十一与和尚躺下吹烟。菊花又见那人到窗前桌子上解一个包,取出个竹筒,并一个油纸包来。把那油纸包打开,有几条药线,还像是湿的,将四条理直了,放在一边。听得他问道:“你那尊躯似乎过短,你如今要加长些不要?”奚十一道:“能够加长更好。”那人道:“也不能很长。此时尊驾发起性来有多长?”奚十一道:“前日不过两寸半,昨日筋直了,有三寸了。”那人道:“我替你修好了,就可以有四寸,也就够了。”奚十一一口烟含在嘴里,答不出话来,菊花在外听了,当是奚十一只要四寸,便着了急,失口说了一声道:“极短也要五寸!”唐和尚忍不住笑了一声。奚十一听得出口声,便咳嗽了一声。菊花自知失言,便跑了进去。

阳善修听得有人说要五寸,抬头一看,见门口有两个孩子站着,便当是他们讲的,也笑了一笑。春兰脸倒红了一些,英官鼻子里哼了一声。那麻药已上了好一会,菊花忍不住又走了出来瞧时,见那人说道:“香已点完了,药性也走到了。”身边又扯了一块青绉纱来,笑对奚十一道:“疼是一点不疼,但你自己看了,我就下不得手,你须闭了眼。”奚十一听了,把绉纱在脸上捆了两道。叫他坐在炕沿上,把腿分开,搁在两张凳上。那人拿了药线放在一边,即蹲下身子,从竹筒里拣出两把小钢刀。菊花见了害怕,心里已突突的乱跳。见那人解下套子,那敷上的药早已半干了,又将鸡毛醮着药水,刷了一转,才把刀划了一刀,血冒出来,把一条药线嵌进。一连四刀,嵌了四条。菊花看了,在那里发抖,抖得牙齿对碰,扑在板壁上,那板壁也刷剌剌的响。春兰、英官吐出了舌头,缩不进去。唐和尚不忍看,躺着吹烟。

那人又掏出一个锡盒子,取出一片鲜红带血的肉来,中间还剜了一个眼。又见他把那把小刀在龟头上戳了几刀,又冒出血来,将那片肉贴上,再用药敷好。通身又上了药,扎了两三根药线,把个象牙片在头上按了几按,砑得光光的,才把绸套子套了。解开了蒙眼的绉纱,见奚十一揉揉眼睛,像似不知疼痛,菊花才放心。唐和尚问道:“怎样?”奚十一道:“倒也不觉怎样,就是下身麻木。”此时两腿一动也难动,阳善修把他腿掇了下来,扶他睡下,说道:“每日吃煎药一服,我留下方子,你们自去抓罢。敷药我每天午正时来替你上,七日内包好。好之后,切不可就使唤他,总要两三月之后方可办事,不然是要受伤的。切记!切记!公鸡、鲤鱼、羊肉,百天之内吃不得的。大好之后,你若能吃狗肉倒有益处。”奚十一道:“狗肉我们广东人叫作地羊,是常吃的,我也不知吃过多少了。”阳善修对唐和尚道:“昨日讲的药本先给我,我好去配药。”奚十一即叫春兰去对姨奶奶讲,要一封银子出来。菊花听了,先进去开了箱,取出一封银子,交与春兰送出。阳善修接了,收拾了药包、物件,叫春兰、巴英官扶了奚十一进内去躺躺罢,同了唐和尚出去了。

奚十一果然每天服药一次,阳善修每到午正时候便来上药,一连十余日,竟已长好。后来菊花也不回避了,到阳善修来上药时,在旁偷看。奚十一那物壮了好些,但是刀痕虽合,一条一条的形迹尚在头上,更不好看,一块青、一块红,像人脸上带着记印一般。唯撒溺时尚有些疼痛,且按下不题。

要说潘三自那日受了周小三这番荼毒,回去唬了一场大病,二十几天才起得来。这口气闷在心里,无从发泄,还算小事,那许老二抠了他一抠,又放了些东西在内,潘三回来赶早想法还好,偏偏又病了整个月,如今又隔了多时,里头倒像生了虫,痒得难忍。老婆面前也讲不出来,每到痒时,只好隔着裤子抠抠擦擦,无奈全不中用。要想找个人替他医医这痒病,自己已是这些年纪,又这般相貌,断难启齿。

那一日实在难忍了,只得要老年失节。想家内人都告诉不得,只有一个打更的焦傻子,是个懵懵懂懂的人,才二十几岁。告诉了他,要他当这个美差,叫他不许对人讲,想他倒不讲的。主意定了,便叫了焦傻子到一个小账房里,先赏他喝了一碗酒,三个黑面饽饽,然后把这毛病对他说了,又叫他别告诉人。焦傻子只管点头答应,心内一些不懂,嚼完了饽饽转身就走。潘三一把拉住他,他问要做什么?潘三再要讲一遍,也讲不出口来,若放了手,又恐他走了。便拉他到炕前,才放了手。自己伏在炕沿上,拉脱了后面衣服,高耸尊臀,口里说道:“你来!你来!”焦傻子见了,四下张一张,见桌上有张包茶叶的纸,抓了过来,递与潘三,嘴里说道:“三爷你自己擦罢,我只会打更,不会擦屁股的。”一径走出去了。潘三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罢了。

过了几日,更加难忍,便恍然大悟道:“要找人是要找个行家,这糊涂的找他何用!”便想起与他玩过的那些相公,若去找那年轻貌美的,又定不妥,只有一个叫桂枝,如今三十多岁了,光景甚苦,在班里分包钱,他与我有些情分。即到戏园中找着了桂枝,也带他上了馆子,又许他几件衣裳。桂枝心里喜欢,当是潘三念旧,还要与他叙叙,便极力巴结。潘三见他光景甚好,痒病便发作了,便把他的病根告诉了他,问他可有医方。桂枝听了,笑了一会,说道:“这没有医方。就有医方,想你能也断乎不肯的。”潘三道:“我倒肯,只怕人家倒不肯。你若肯医我这个病,我愿重重谢你!”桂枝笑了一笑,瞅着潘三。潘三见他肯了,便坐到他怀里,一手将桂枝那物捏了几捏,也有些意思。桂枝心里想他帮衬,只得勉强。彼此松了裤子。桂枝也当他与自己一样的东西,不料到门口一撞,一团茅草,路径不分,针针刺刺的,心上一惊,那物就如春蚕将死的光景,卧倒了再也扶不起来。再见潘三的脸回转来,问道:“怎样?”桂枝更觉肉麻,身上一冷,浑身起了鸡皮皱,忙说道:“今日不能,明日再医罢。”潘三见此光景,只得拉倒,心上还想他明日来,与他约定了,给了他四吊钱。那桂枝又诉了多少的苦,格外要借十吊钱,潘三又只得给了。到了次日,桂枝果然来了。进了小账房内,也照昨日的样,只是不济,就用三牲也祭不起他,把个潘三急得无可奈何,两人白白的坐了半天而散。

潘三正在纳闷,忽见一个伙计进来,说道:“周家那找零的银子二十九两七钱,打发人来取。”潘三道:“我早已秤好在此。”将天秤架下抽屉一开,只见几个砝码在内,不见银包,又从各处找了,也不见有。潘三明知桂枝偷去,只得叫伙计重兑了。再看屋内,墙上挂的一个表也不见了。潘三恨声不已,因是找他来医病的,不便多说,忍气吞声,唯有暗恨周小三与三姐害他。

又挨了几日,那天多喝了一盅,更痒得厉害。偶然想起卓天香,也十七八岁了,又是他的老主顾,叫他来商量商量倒可以,即叫人去叫了天香来。天香来了,见了潘三请了安。潘三甚是欢喜,又同他到小账房里,摆出一盘盒子菜,一碟熏鱼,一碟瓜子,一壶陈木瓜酒,与他谈心。天香见潘三喜眉笑脸,乜斜着眼睛,扭头扭脑,不像往日的样子,心里想他今日高兴,必有一番缠扰。吃了一会,天香过去与潘三一凳坐了。潘三搂着,一手摸他那物,比落花生大得有限,心里吃惊问道:“你今年十八岁了,怎么还没有发身,像七八岁的孩子?”天香笑道:“不晓得为什么缘故,他只不肯长。他也不懂人事,总没有动过色。”潘三道:“我不信。”把他那颗落花生双手拈了几拈,果然不动,又捋两下,也不见怎样。潘三气极,将他推下身来。

天香嘻嘻的笑,又扑到潘三怀里,拈着他的胡子道:“三爷怎么恼我?我原用不着这个,怎么你今天找错了门路?”潘三撅着嘴不理他。天香伸手去摸潘三的下体,也像烟瘾来了的一样,垂头丧气,不似往日的淘气。天香弄了一会,有些起来。无奈潘三一动心,后面更发痒得厉害,要把天香撵开。天香当是他故意装作,便一把攥得紧紧的。潘三咬紧了牙,夹紧了屁股,把天香肩上咬了一口。此时是穿的夹衣服,一口把天香咬得“哎哟哟”的叫起来,把一手护着肩。见潘三靠了椅背,把身子往下矬了几矬。天香见此光景,甚是不解,眼睁睁的看着潘三,见他面红耳赤,又不讲什么。天香道:“三爷,你今日为什么不喜欢我?想我伺候错了,因此恼我?”潘三道:“我也不恼你,但我今日不高兴与你做这件事。”

天香只得走开坐了,又道:“三爷要梳发不要?”潘三道:“也好,倒梳梳发罢。”天香与潘三梳起发来。潘三问道:“你们给人玩的时候,内里怎样快活?”天香笑道:“有什么快活,这是伺候人的差使,快活是别人快活呢!”潘三道:“不是这么说。我听说有一种人,小时上了人的当,成了红毛风,说里头长了毛,便痒得难受,常要找人玩他,及到老了,还是一样。这真有的么?”天香道:“可不是,我们东光县就有两个:一个刘掌柜是开米铺的;一个狐仙李,都是四十几岁了,常到戏场里去找人。他先摸人的东西,那人被他摸了不言语,他就拉了他去,请他吃饭给他钱,千央万恳的,人才玩他一回。适或碰着了个古怪人,非但不理他,还要给他几个嘴巴。这个毛病至死方休的。”

潘三听了心里更急,又问道:“这毛病除了人玩,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得呢?”天香道:“哪里有什么方法!”想了一想 ,忽又说道:“有、有有!有一个人与我们同行,听他说医好一个人,说是用手挖出来的。”潘三笑道:“这个如何放得进手?”天香道:“手是放不进,指头是伸得进的。”潘三道:“适或长了毛,指头也挖不出来。”天香道:“他有方法。他说长毛也要经过人精才长,没有经过是不长的。不过那东西不得出来。”潘三道:“既这么说,有三个月的,大约还可以治得。”天香道:“这要问他。”潘三见有人能治这个毛病,便将实话与天香说了。天香听了,也甚诧异,怪不得方才这个样儿,想要与我做个烧饼会,便笑道:“你也玩得人多了,与人玩玩也没有什么要紧,治好他做什么!”潘三把他拧了一下。梳完了发,潘三千叮万嘱的,叫他找了那人来。

天香去了。到明日,去找那人,告知缘故。那人笑道:“潘三叫你来请我么?这事我早知道。他正月里拿这个法子收拾了许老三,许三姐才设计哄他,许老二就用他的法子收拾他。许老二早告诉了我。许老三吃了多少荞麦面,还吃了泻药,泻不出来。还是我传他的法子,听说三姐将银耳挖替他挖干净的,才不至成了毛病。潘三这个人真不是个东西!极该得这个报应,由他罢了!”天香再三的替潘三央求。那人道:“既然要我去治好他的病,你去对他说,要送我三百吊钱。他这个毛病还花三百吊买来的,何况要治好他,应该加一倍才是。”天香即将这话去对潘三讲了,潘三道:“不知取得出来取不出来?如果真能取出来,我就给他三百吊,但叮嘱他别告诉人。”

天香去了,歇了两日,才同了那人来。到潘三小账房内,潘三颇不好意思。那人道:“三爷的事我全知道。但日子久了,取他出来也不容易。”潘三自己讲不出来,叫天香与他讲定了:如好了,送他三百吊钱,明日先交一百吊,十日后不发痒,再送那二百吊。那人也依了,便对潘三道:“三爷你那洞府深,我的指头短,摸不着底。你今日将二两金子,打一支七寸长、笔管粗的一根耳挖,明日早饭后我来,包管你取得干干净净,不要你受第二回苦。”潘三道:“必定要金的?银的使不得?”那人道:“定是金的,银的万使不得!”说罢去了。潘三疑他赚这二两金子,便用二两低银打了,镀了金,等他来。

明日,那人果然来了,将耳挖放进,替他挖得个干净。潘三也算略尝滋味,先给了一百吊钱。那人把这耳挖果然要了,潘三以为得计。过了十余日,居然好了,竟不发痒,又将那二百吊也给了他。天香借此向潘三借钱,潘三要买他的嘴,也给了几十吊钱。

那人是个剃发的,得了三百吊钱,便一朝发迹,又有二两金子,便乐不可言。一日,想将那金耳挖到银匠铺里打两个戒指,银匠说是镀金的,他还不信,及到试金石上刮了出来,果然是银的,便恨潘三赚他,起了狠心。找了天香,要他去对潘三讲,不应欺他。他如今把这耳挖做了凭据,逢人便说是潘三爷要他挖屁股的,叫他一辈子怎样做人!天香果然说了,潘三无奈,只得托天香去说:叫他不要声扬,再给他些钱。后来讲来讲去,那人只是不依,又给了三百吊。以后那人与天香串通,每逢缓急,便找潘三;潘三不肯应酬,便恶言恶语的把那件事提起来。潘三像写了卖身文契与他一样,零零星星,真应酬了好几年,直到那人死了方罢。此是闲话,非书中正文。下文即叙琴仙出京,且俟细细分解。

元芳,你怎么看?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Copyright © 2017-
本站部分内容来源于网络,如有侵犯到原作者的权益,请致邮箱:466698432@qq.com |鄂ICP备13017733号-10
绿野仙踪

《绿野仙踪》是清李百川耗9年心血写成,以写神仙异迹为线索,描写了明嘉靖年间冷于冰由于看破红尘而去访道成仙、除妖降魔的荒诞故事。书中内容曲折地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