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

《品花宝鉴》是我国第一部以优伶为主人公来反映梨园生活的长篇小说,为清代知名禁书。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以《品花宝鉴》为清末“狭邪小说”的始作俑者。《品花宝鉴》正是以上层官僚贵族、王孙公子,下层恶吏市井、伶人百姓等一系列人物的所作所为为纵向线索,以梨园、青楼、府第为横向网络,多层次地展现了清代贵族公子的豪华奢侈生活和当时梨园的真实情景,尤其揭露了官吏的腐败及当时吏制的某些弊端,诸如捐官、蠹吏、科举考试中枪手迭出的情景,较为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病态社会的现实生活,具有一定的欣赏价值和认识价值。
第四十回 奚老土淫毒成夭阉 潘其观恶报作风臀

话说前回书中,奚十一受了琴言之气,恨恨而回,心中很想收拾他,又想不出什么计策,唯有逢人便说琴言在外陪酒,怎样的待他好,还要来跟他,造了好些谣言,稍出了几分恶气。那一个镯子,菊花盘问起来,奚十一只说自不小心,失手砸了,菊花也无可奈何。偏有那巴英官告诉了菊花,便大闹了一场。奚十一软话央求,将来遇有好的再配,方才开交。

那奚十一的为人,真是可笑,一味的弃旧怜新。从前买了春兰,也待得甚好,不到半年就冷淡了。去年得了巴英官,如获至宝,如今又弄上了得月、卓天香,将英官也疏远起来。那巴英官心中气愤,便与春兰闲谈,说道:“从前老土待我们怎样?如今是有一个忘一个。你心上倒放得开么?”春兰道:“我从前主意错了,与我出了师,我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哪晓得是个没有良心的!看他所做的事,全不管伤天害理。从前那个桶子,也不知骗了多少人。听得说还有些好人家的孩子,被他哄了,回去竟有上吊投水的。将来不知怎样报应呢!”英官道:“我也听得说从前有个桶子,是怎样的,就能哄人?”春兰道:“这桶子是西洋造法,口小底大,里头像钟似的,丁丁当当的响。他将一样东西扔下去,叫那人用手取出来,中间一层板有两个洞,一个洞内只容得一只手,若两手都伸了进去,他便将桶内的机巧拨动,两手锁住,再退不出来。耸着屁股,那就随他一五一十的玩罢。我头一次就上他这个当,后来被人告发了,将桶子才劈破了。”

英官道:“索性待人有恒心也罢了,从前还常常的赏东西,如今是赏也稀少了,倒像该应拿屁股孝敬他的。这个人偏不生疮,烂掉了倒大家干净!”春兰道:“你还有旧主人在此。他如过于冷漠你,你还可以告假,仍跟姬师爷,我看还比跟他好些。”英官道:“那姬师爷更不好,如果好,我也不跳槽了。那个人肉麻得很,又小气,一天闹人几回,才给几十个钱,还搭几个小钱在里头,所以我更不愿跟他。我在家做手艺时,何等舒畅,打条辫子也有好几百钱。到晚饭后,便有几个知心着意的朋友同了出去,或是到茶馆,上酒店,嘻嘻哈哈,好不快活。馄饨、包子、三鲜大面,随你要吃哪样。同到赌场里去,只要有人赢了,要一吊八百都肯,真是又红又阔!从跟了那个姓姬的,便倒了运!”春兰道:“那姬师爷的相貌,实在也不讨人喜欢,见人说话龇着两个黄牙,好不难看。”英官道:“他身上还狐臊臭呢!”

闲话休提,且说奚十一那天一人独自到宏济寺来,和尚与聘才都出门去了,小和尚在自己一间房内,歪在炕上,朝里睡着。奚十一见他单穿个月白绸紧身,镶了花边,绿绉绸的套裤,剃得逼清的光头。奚十一看了动火,脱了外面长衣,倒身躺下,轻轻的解了他的带子,把裤子扯了一半下来,贴身服侍。得月惊醒,扭转头一看,见了奚十一,便说道:“来不得!”奚十一不听。得月又说道:“当真来不得!”奚十一还当是他做作,故意进了一步,只听得得月腹内咕噜咕噜的一响,得月连说“不好”,身子一动,一股热气直冒出来。奚十一觉得底下如热水一泡的光景,急忙退出,“ [生僻字:口咨] ”的一声,摽出许多清粪,撒得奚十一一小肚子。奚十一道:“这怎么好!”忙翻身下炕。得月跟着下来,往下就蹲,“哗喇喇”的一响,已是一大滩,臭不可当。奚十一掩着鼻子,瞧那地下还有些似脓似血的东西。奚十一找了些纸抹了一会,裤裆是连带子上也沾了好些,一一抹了。得月皱着眉挪了挪,方才撒完了起来,不好叫人收拾,自己到煤炉里撮些灰掩了,扫净了。奚十一道:“我怎样好?快拿盆水来洗洗。”得月道:“我原说来不得,你不听。”便找了小沙盆舀了些水,将块脚布与他。奚十一将就抹了一把,得月重又躺下,奚十一好不扫兴。得月道:“我身子不快,且走肚子,懒得说话,你去罢。”

奚十一只得出来,恰好碰着卓天香进来,撞个满怀。奚十一道:“和尚与魏大爷都不在家,得月病了,懒应酬,不要进去了。”天香道:“我们还到魏老爷那边去坐坐罢,他虽不在家,也可坐得的。”奚十一无可无不可,就同了天香进去,叫聘才的家人沏了两碗茶,与天香闲谈。天香道:“今日我找魏老爷,要问他借几吊钱,偏又不在家,不知几时才回来呢。”奚十一道:“你方才从何处来?沾得一身土。”天香道:“去找那卖牛肉的哈回子讨钱,又没遇着。”奚十一道:“你要多少钱使?”天香道:“还短十五吊钱,一时竟凑不起来。”奚十一道:“什么事这样紧要?”天香道:“昨日翠官被人讹了八十吊钱,写了欠票与他,今日来取,约明日还他的。”奚十一道:“翠官被什么人讹的?”天香道:“除了草字头还有谁?昨日叫他们去伺候一天,倒把他捆了起来,说他偷了烟壶,要送北衙门。跟去的人再三央求,他们的人做好做歹,赔他八十吊钱,写了借票,才放出来的。今日将我们的衣服全当了,才得六十吊,又借了五吊钱,哈回回尚欠我们几吊钱,偏又遇他不着。如今求大老爷赏十五吊钱了此事罢。”奚十一道:“这有什么要紧,横竖明日才还他。我们坐一坐,到潘三爷铺子里开张票子就是了。”天香道了谢,便与奚十一在一处坐着闲谈。

原来天香去找哈回回,哈回回有个侄儿,与天香有些瓜葛,见他叔叔不在家,便留在铺子里吃了两小碗牛肉,五六个馒头,做了一回没要紧的事,也给了他两吊钱。哪晓得那个小回子才生了杨梅毒,尚未发出来,这一回倒过与天香了。天香此时后门口觉得焦辣辣的难受,要想奚十一与他杀杀火。奚十一见天香情动,便也高兴,两人不言而喻,闹了一回。聘才尚未回来,奚十一本要同他到潘三处取钱,忽然眼中冒火,两太阳疼胀,身子不快起来,便写了一个飞字,叫天香自取。

奚十一即回家,头晕眼花,扎挣不住,脱衣睡了一夜,如火烧的一般,且下身疼得难受,把手一摸,湿淋淋的流了一腿。那东西热得烫手,已肿得有酒杯大了,口中呻吟不已。菊花一夜不能安睡,明日见了那东西,吓了一跳,忙问其缘故。奚十一不肯直说,只推不知为什么忽然肿起来。菊花道:“请个医生来看看罢!”奚十一道:“唐和尚就很好,专医这些病症。”菊花便打发人去请。

原来唐和尚这几天见得月气色不正,指甲发青,知他受了毒气,便用了一剂攻毒泻火的泻药,昨日已泻了好几遍。适奚十一来承受了,由肾经直入心经,奚十一身子是空虚的,再与天香闹了一次,而天香又新染了哈小回子的疮毒,也叫奚十一收来,两毒齐发,甚为沉重。少顷,和尚来问其得病之由,奚十一只将天香的事说了。诊了脉,也用一剂泻药,谁知毒气甚深,打不下来。一连三日,更加沉重,肿溃处头已破了。奚十一苦不可言,只得又另请医生,要二百金方肯包医。一面吃药,一面敷洗。谁知那个医生更不及和尚,又没有什么好药,越烂越大。一个小和尚的脑袋,已烂得蜂窠一样,臭不可言。奚十一又睡不惯,只得不穿裤子,单穿套裤,坐在凳子上,两脚叉开,用两张小凳搁起,中间挂下那个烂茄子一样的东西,心上又苦又急。菊花见了,好不伤心,又不敢埋怨他,只得求神许愿,尽心调治。换了两三个医生,倒成了蜡烛卸。还是唐和尚知道了,用了上好的至宝丹敷了,才把那个子孙桩留了一寸有余。后来收了功,没头没脑,肉小皮宽,不知像个什么东西,要行房时料想也不能了。此是奚十一的淫报。

无事不成巧,说起来真也可笑。却说潘三店内有个小伙计叫许老三,只得十六岁,生得颇为标致。潘三久想弄他,哄骗过他几次,竟骗不上手。那孩子有一样毛病,爱喝一盅,多喝了就要睡。正月十五日,众伙计都回家过节,潘三单留住了老三,在小账房同他喝酒。许老三已醉了,在炕上睡着。潘三早安排了毒计,到剃头铺里找了些剃二回的短发与刮下来的头皮,藏在身边,乘他醉了,便强奸了一回,将头发塞进,以后叫他痒起来好来就他。那许老三醒来,已被他奸了,要叫喊时又顾着脸,只得委委曲曲受了。谁知从此得了毛病,明知上了潘三的当,放了东西,心中甚恨,忍住了仍不理他。潘三自以为得计,必当移舟就岸,哪知许老三怀恨在心。他有个姐夫周小三,即与潘三赶车,为人颇有血性,倒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朋友。许老三上当之后,即告诉了姐夫,姐夫即要与潘三吵闹,倒是老三止住了,商量个妙计报他。

明日,老三回家,他无父母,有两个哥哥,一个开的小酒店,卖些熏肉香肠;一个是游手无赖,在杂耍班里做个逗笑的买卖,叫把式许二。他那姐姐也在家,就将他上当的事讲起来,恨如切齿,誓要报仇。他二哥听了,即脱下衣裳,便要跑去打架。大哥拉住了道:“不是打架的事!且商量去邀了李三叔来,是他荐去的。我们讲理去,看他怎样!”三姐说道:“打架固不好,讲理也不好。这又没有伤痕,难道好到刑部里去相验么?依我想个法子,也叫他受用一回,叫他吃了闷亏,讲不出来。”那老大、老二道:“妹子倒说得好!他是个四五十岁人,怎样叫他吃这闷亏?”三姐笑道:“待我慢慢的想着。”

原来那三姐才十九岁,生得十分标致,而且千伶百俐,会说会笑,若做了男子,倒是个有作为的,偏又叫他做了女身。想了一会,笑道:“我倒有个妙计,就是没有这个人。”那老二道:“要与兄弟报仇,就到水里去、火里去,我肯的。”三姐道:“这件事用你不着,而且与你讲不得,与你讲了,你要说出来的。”老二发气道:“这是什么话!既要赚人,难道还对人讲?”三姐道:“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是没有这个人。”老大想道:“你嫂子不中用,引不动人,且回娘家去了。或者请了王八奶奶来,不然请葛家姑娘?”三姐道:“不好,这些门户中人,非亲非戚,他们也未必肯来,况且潘三认得这些人。”老二笑道:“妹子,我们都是亲哥儿姊妹,既与兄弟报仇,也应出点死力,那天何妨就将你做个幌子,难道真与他有什么缘故?只要我们留点神,快快走进来就得了。横竖妹夫也要请来的,若讹着了钱,还是自己家里人分用,不比谢外人好些?”三姐啐了一口,骂道:“放狗屁!你何不等二嫂子来做幌子?”老二笑道:“还没有娶回来,谁耐烦等这一年半载!若已经娶在家里,怕不是就用他,还来求你?”老大听了可以报得仇,还可以讹得钱,便也劝道:“老二这句话倒也讲得在理,除妹子却无第二人可做。但是做了之后,老三是不用说了,就是妹夫这个锅,也砸定了。”三姐道:“那倒不妨,三吊钱一月,别处也弄得出来。这件事既商议定了,倒要趁早。你们去将你妹夫叫来,大家说明,也要他肯。”去叫了周小三来家,三姐将方才商量的话说了,周小三无有不依,定于后日晚间行事。

过了一夜,明日老二到潘三处搬老三的铺盖,潘三知事发了,心中有些惧怕,只得将言留他。经周小三力劝,留下铺盖,把老二劝回。潘三感激小三不尽,谢了小三。小三道:“三爷如果真心要提拔我的舅子,明日我去劝他来。这孩子糊涂,我开导他几句,他就明白了。明日倒有件凑巧事,不晓三爷肯赏脸不肯?”潘三道:“什么话!你虽与我赶车,也是伙计一样。你既这样懂交情,难道我还有什么不依的?”小三道:“三爷若肯赏脸就好说了。”又道:“明日是我妻子的生日,家内也没有一个亲戚,老大、老二明日有事不能来,老三是来的。明日晚上我请三爷到我家里去坐坐,趁老三在那里,当面说开,我叫他跟了回来就是了。”潘三喜极,说道:“很好!你如完全了这件事,我重用你!我每月加一吊钱!”小三道:“这更多谢三爷。”

到了明晚,小三跟了潘三步行回家。潘三就堂屋坐了,小三进去送出一盅茶来。潘三道:“今日既是你奶奶的生日,我应该祝寿的,请你奶奶出来见个礼。”小三道:“祝寿是不敢当。我受了三爷这样恩典,我叫他出来磕头。”便“三姐,三姐”的叫了两声。听得里头答应了,这又娇又嫩的声音就觉入耳。潘三听得“咭咭咯咯”的高低响,到了门后,手往门上一扶,露出两个银指甲,道:“要什么?”小三道:“三爷初次来,你也该出来见个礼。况且三爷是有年纪的人,父母一样,不要害臊。”三姐笑了一声道:“我厨房有事,还没有净手。老三嘴馋得很,不能帮我也罢,我装一碟,他倒要吃半碟。”又笑了一笑便进去了。潘三听了,已有些软洋洋起来,心中想道:“好个声音,不知相貌怎样?若像他兄弟就好了。”

小三拖开桌子,摆了三面,老三先拿酒壶、两个酒杯、两双筷子来,随后又送出四个碟子。潘三见是一碟腌肉,一碟熏鱼,一碟香肠,一碟面筋。小三斟了酒,两人坐了。潘三道:“老三也可叫他出来坐坐。”小三即叫老三出来。老三道:“我不喝酒。”潘三道:“老三,来来来,喝一盅!”老三不理,又进去了。小三道:“他帮着他姐姐弄菜,少停肯来的。”老三又拿出两碟两碗,一碟是炒猪肝,一碟是炒羊肉,一碗烩银丝,一碗炸紫盖。

两人已吃了一会酒,只听着打门之声,又听得连叫两声“小三”,小三即忙去开门。潘三听得一声“了不得了”,倒吃了一惊,又听得说了好些话。小三道:“我就来。”那人道:“同走罢,不要耽搁了!”小三进来向潘三道:“三爷请坐坐,我叫老三来陪你,我要出去劝解一件事,就回来的。”潘三道:“我也走罢。”小三道:“忙什么?我即刻回来的。”潘三心上为着老三,正好等小三去了,招陪他,口虽说走,身却不动。小三叫老三出来,老三终是不肯。小三骂了一声“糊涂小子”,只得叫声:“三姐出来!”三姐到门后道:“又做什么?”小三道:“你二哥又闹了事,要我去劝解。三爷在此,老三又不肯出来,我想三爷五十来岁的人,你做他女儿还小,你大方些出来陪陪,我去就来。”三姐道:“我不会陪。我是妇人家,适或简慢了三爷怎好?三爷还是要怪你的。”潘三听了这几句话,已觉得魂销,巴不得他出来,便接口道:“奶奶好说。本来要与奶奶祝寿,请出来!”潘三已站起了。

三姐笑将出来,潘三见了神魂销荡。见他是瓜子脸儿,一双凤眼,梳了个大元宝头,插了一枝花,身上穿件茄花色布衫子,却是绿布洗了泛成的颜色,底下隐约是条月白绸绵裤,绝小的一对金莲不过三寸,身材不长不短,不肥不瘦,香喷喷一脸笑容,对了潘三福了一福。潘三见了色心已动,连忙还礼:“请坐下。”他却不坐,对小三道:“你快些回来!省得三爷等得不耐烦。”小三应了,到了外边说道:“顶快也要二更天才得回来,去有五六里路呢。”说着忙忙的去了。

三姐出去关门,进来坐下。潘三便笑眯眯的道:“奶奶今年贵庚了?”三姐道:“十九岁。”即叫声:“三爷,我们那小三是粗鲁人,有伺候不到处,多蒙三爷的恩典,常常照应他。穷人家没有孝敬的东西,就这一点心。酒是喝不醉,菜是吃不饱的。”便袅袅婷婷的执了酒壶来,斟了一杯放下。潘三乐得受不得,便道:“奶奶何不请坐下来?要你这么劳动,心上不安。”三姐笑了一笑,即叫声:“三兄弟你出来。”老三道:“我不来,你陪他罢。”三姐笑道:“你不来陪你的人,倒要我替你陪,哪里有这样倔强孩子,怪不得人要暗算你!”潘三听了这话有因,即道:“小三在我家也是亲人一样。奶奶就坐坐,谅也无妨。”三姐道:“我坐在这里也是一样。”潘三道:“奶奶坐着虽是一样,但到底离远些,不好说话。请过来坐罢。”三姐起一起身,微微的笑着,又坐下了。潘三便起身斟了一杯酒,送到三姐身边,道:“我敬奶奶一杯。”三姐道:“不敢,不敢!三爷请自饮。”口虽说,已接过来道:“怎么倒要三爷敬酒?”便一饮干了,就走近桌边,把杯子用手擦了一擦,也斟上一杯道:“三爷请喝这杯。”潘三已经心醉,喘吁吁的道:“敢不领奶奶的盛情!”接过杯子,顺手将他手腕上一捏,三姐低了头。潘三喝了,捺不住便搭着三姐的香肩,说道:“奶奶请坐,不要站疼了小脚。”三姐微笑,也就坐了过来。潘三道:“小三天天不在家,奶奶家里还有谁?可不孤零么?”三姐道:“向来有个老婆子,这两天又走了,还没有雇着人。”潘三道:“今日要奶奶亲手自造,我却造化多了。”便又斟了一杯送过来。

酒已完了,三姐道:“没有酒了。兄弟!你去打半斤好烧酒来,方才这酒淡。你上大街去买,你不要嫌路远,又在小铺里买来。”老三答应,亦不点灯,趁着月色去了。三姐道:“我关了门,他到大街上去,有一会呢。”潘三见他去关门,心中想道:“可以下手了!这婆娘很有勾我的意,我不可辜负他!”三姐进来坐了。潘三此际欲火中烧,脸皮发赤,走过来道:“奶奶再饮这一杯。”便挨近了在凳边坐下。三姐故意要走开,潘三即扯住了袖子,三姐低着头只顾笑。潘三心迷意乱,大着胆,放下杯子,双手抱住。三姐道:“三爷,你抱我做什么!”把眼一睃。潘三忙道:“我的妈!你儿子也不晓得要做什么!”便将三姐抱在膝上,想要亲嘴。三姐将手隔过道:“使不得!三爷你好不正经,调戏良家妇女,我若喊起来,你就没脸了。”潘三道:“我的娘,你施点恩罢!”三姐道:“你真看上我?好便宜!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把我太看轻了!”潘三道:“奶奶你要肯施恩,你怎么说怎么好。”三姐一手推他的脸,一手把住他的手,摸他的金镯子。潘三明白,心上想道:“他想这个,也顾不得了。”即除下来道:“奶奶你肯行好事,可怜我,我就将镯子送你,以后还要大大的谢你!也加小三的工食钱。”三姐接了镯子,套在自己手上,笑道:“多谢你!我如今依了你,你却不要告诉人。”潘三连声答应,想扯他的裤子。三姐即忙跳下道:“房里来。”说罢先走,潘三随后跟了进去。到了炕边,三姐道:“你把长衣脱了,就在炕沿上玩一玩罢了。”

三姐先坐在一边,潘三把长衣解开,扯了裤子,正想挨拢来,忽听得背后脚步响,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掖了裤子。只见周小三已到面前,大喝了一声,一把揪住,骂道:“好大胆的王八蛋!原来你竟不是人!”潘三吓得目定口呆。三姐忙说道:“潘三爷方才要小解,找溺壶,你当是什么?”小三忙道:“没廉耻的婊子,一见爷们就搭上了,还要在我面前遮饰。溺壶在你身上呢!”三姐嚷道:“你别撒赖讹人!”小三道:“他肏了你,倒说我撒赖!讲是讲不清的,我们到街坊上去评评理!我好意请你喝酒,你倒要肏起人家的堂客来!”一面拖着潘三要走。潘三急了道:“小三不要这么着,有话好好的说。原是我不是了,不应进你内室。但我们多年相好,你也容点情,没有不好说的话。”小三道:“还有什么话说?我这媳妇也不要了。我将你们两个人送到官,凭官断,断与你也好,断与我也好,我们在这里不必讲!”三姐在旁装作啼哭,潘三无法,只得软求。三姐骂道:“你穷昏了!我做了什么事,你想断离了我么?你送到官,我也有得说的。”一面飞了个眼与潘三。潘三道:“小三放手,我们有话好商量,我是没有不好讲的。”小三道:“讲什么?我这个人不要了,你拿一千两银子来,饶了你罢!””潘三道:“要银子也好说的,放了手。”小三道:“放手?好便宜!”反将潘三按将下来。潘三道:“奶奶你劝劝。”小三道:“你想罢!你愿出一千银子,你就乖乖的答应送来;你不愿,我就捆你起来,送你到官。”潘三道:“我愿,我愿!但如何要得一千银子?我身边有三百吊钱的票子,给你罢。”小三道:“三百吊钱算什么?”三姐道:“你也摸摸良心,三爷待你这样好,今日就算他错了,你也须看他往日情分。你若知恩报恩,难道三爷真个不懂得好歹么?”潘三道:“奶奶说得是,我是最懂交情的。小三,我们留个相与,我哪一天不可照应你,何必定要今日?”小三道:“既如此,我们倒说明了,横竖人也被你玩了,一回也是玩,一百回也是玩,我这绿帽子是扔不下了。你先拿三百吊来,以后每月再给六十吊钱,你依不依?”潘三道:“我依,我依!”

小三把手一松,潘三爬起来,将钱票送出,穿好了衣裳。三姐对小三道:“你点灯送三爷回府罢,他受惊了。”小三笑道:“三爷不要害怕,我们是玩笑的。”潘三方放了心,心中尚突突的跳,说道:“好玩笑!这个只好一回!”小三道:“以后凭你老人家怎样,再不玩笑了。”潘三方定神。小三去点灯,三姐道:“你明日早饭后来,我有好处给你。”潘三没有做成,听了这话,又喜欢起来,连连点头。小三领了潘三出去,三姐在后扯扯潘三的衣服,又低低说了“明日”二字,潘三乐极回家。

明早即打发小三下乡有事。吃了早饭,到小三家,见门不闩,推了进去,见三姐坐在屋里,引着小狗儿玩。潘三咳嗽一声,三姐满面堆下笑来。潘三道:“昨日几乎吓死我。”三姐道:“他不过想钱罢了,他真心要拿你?”潘三道:“屋里没有人?”三姐道:“有什么人!”潘三道:“我去闩了门。”三姐道:“今日天气暖,脱了衣服爽快些。”又道:“溺急了。”跑到后院子去小便,回头对潘三道:“你先脱光了罢,进被窝去。”潘三不敢不遵,刚脱下身来,见三姐笑盈盈的两手提着裤子进来,潘三放心脱光了上炕,扯了被窝盖了身子。三姐也走到炕边,潘三道:“快些来罢!”要来扯他,三姐笑道:“关了房门。”

刚转身,只听得外面嚷道:“做的好事!”一阵脚步响,潘三一见魂不附体,只见周小三领着他两个舅子,拿了雪亮的刀,又有一条粗麻绳,上前将潘三按住,拉下炕来。许老二一连三四拳,骂道:“你这狗鸡巴肏的,肏了我的兄弟,还想肏我的妹子!”潘三只得在地下叩头。小三道:“我昨日饶了你的狗命,你今日又来送死!”便把潘三捆了。潘三光着身子只是哀求。许老二道:“你会肏人的屁股,老爷子也要肏肏你的屁股!”潘三着急,苦苦求饶。那三姐在旁笑得打颤。

只见他二哥伸出个中指头,像个小黄萝卜一样,到油罐里蘸了些油,在潘三屁股里一抠,潘三“哎哟”连声。许老二解开一个纸包,拿那药与头发塞了两三回。潘三口内呻吟,双脚乱挣,幸亏他的肛门老苍,没有抠出血来。许老二塞完,放了潘三,潘三只是发抖。许老大道:“潘三,你知罪么?我好好一个兄弟被强奸了,就天理难容,你还放了些东西,叫他一世成了病,做不得好人。所以我们今日也还个礼,叫你也做个脏头风,你说该不该?”潘三俯首无词,穿了裤子鞋袜,然后向小三说道:“你既然是为人报仇,就不应要我的钱。”小三道:“要你什么钱?”潘三道:“非但钱,还有八两重的金镯子。”小三道:“你回去与我打官司就是了。”三姐道:“潘三,你要打官司早些说,我好习学口供,省得上堂时说得不好。”潘三一人如何闹得过他们,只得忍气吞声,后门口又火焦火辣的难过,遂欲穿衣,周小三上前夺下道:“你还想穿衣出去么?”三姐道:“给他罢,遮遮他那个狗脸。”潘三穿了衣裳,往外便走,听得三姐笑道:“潘三转来!你明日有空再来走走,我找个东西与你杀杀痒儿。”那三个拍着手哈哈大笑。潘三又羞又气,抱头鼠窜而去。

那兄妹、夫妻四人犹大笑了一会。三姐道:“这潘三也被我们收拾苦了,亏二哥能下这毒手。”老二道:“我还没有使劲,恐怕挖了他的肠子出来。”三姐道:“那三百吊钱我有个主意,不知两位哥哥肯依不肯依?”老大、老二道:“这件事是妹子的功劳,凭妹子怎样,我们无有不依。”三姐道:“将一百吊钱给你妹夫,叫他做本钱,也不必赶车了。二哥你使三十吊,大哥你也使三十吊,这一百四十吊留与三兄弟将来做本钱,你们找个铺子与他生息。这钱是因他来的,自然他应多些。”那兄弟两个都说“很是”。

小三今早将这票子已同潘三兑了外票,是预先商量停妥的,便拿出来交与三姐。三姐分派定了,又说道:“倒是三兄弟的毛病,要紧与他治好了方好。”许老大道:“这个有什么方法?”三姐道:“我闻得吃荞麦面便可除肚里吃下的猪毛、羊毛。你把这荞面做了汤圆,包些糖,不要煮熟,带生的与他吃,吃两天试试,或者可以撒得出来。”那二人道:“这个最容易,我们回去就做些与他吃。”又坐了一坐,弟兄二人拿了钱,也自回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元芳,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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