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书要讲颜仲清、王恂二人。这一日在家,仲清对王恂道:“你可知道这几日内,出了许多新闻,你听见没有?”王恂道:“那两天因你弟妹身上不好,我天天候医生,有些照料,没有出门。”仲清道:“我昨日听得张仲雨讲的,有个开银号的潘三,从三月间想买苏惠芳作干儿子。头一回是拉着张老二同去缠扰媚香,没有法儿,媚香故意殷殷勤勤。待那潘三借了他二百吊钱,听得说要敬他皮杯时,假装鱼骨鲠了喉。后来把他们灌得烂醉,竟到不省人事,却叫他们在客房内同睡。那姓潘的便滚了下来,在自己鞋里撒了一泡尿。后来醒了,查起来,他家说被华公子叫了去。姓潘的吵了一夜,没有法儿,也只得回去。到四月里又去闹他,偏偏碰着假查夜的来,唬得潘三跑了,倒去了一个金镯。”王恂笑道:“媚香原是个顶尖利的人,就是湘帆能服他,这潘银匠自然要上当的。”
仲清道:“还听得那个李元茂,在东园闹了一个大笑话!”王恂道:“怎么样?”仲清道:“有人看见李元茂在土窑子,一个人去嫖,被些土棍打进去,将他剥个干净。李元茂围了草帘子,不能出来,惹得看的人,把那土窑子都挤倒了。后来不知怎样回去的。”王恂道:“有这等事?或是人家糟蹋他,也未可知。”仲清道:“张老二的蔡升目睹,也是仲雨讲的。”王恂道:“李元茂外面颇似老实,何至于此?”仲清道:“老实人专会作这些事,不老实的到不肯作的。近日被你那个虫蛀舅爷领坏了。”王恂笑道:“都是你的好作成!若论女貌郎才倒是一对,只我那泰山、泰水 [泰山、泰水——岳父、岳母。] 听见了是要气坏的。”仲清道:“我还听得说,那魏聘才,进了华公府就变了相,在外边很不安分,闹了春阳馆,送了掌柜的,打了二十还不要紧;又听得陆素兰对人说,魏聘才买出华公府一个车夫,一个三小子,去糟蹋琴言,直骂了半天。琴言的人磕头请安,赔了不是,又送了他几吊钱才走。”
王恂道:“奇了!这几天就有这许多事。我们从前看了这两个人,都是斯斯文文的,再不料如今作出这些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仲清道:“我又听得一件快活事:庾香与琴言、素兰倒游了一天运河。近日他们二人病都好了。”王恂笑道:“庾香竟公然独乐起来,也不来约我们一声。”仲清道:“是素兰请他与琴言相会,各诉相思,外人是不可与闻。”王恂道:“我真不知庾香、琴言之情,是何处生的。世间好色钟情,原是我辈;但情之所出,实非容易,岂一面之间,就能彼此倾倒?想起正月初六那一天,庾香只见琴言一出《惊梦》,犹是不识姓名,未通款曲。及怡园赏灯之夕,就有瑶琴灯谜为庾香打着,因此度香就请庾香与琴言相会。闻宝珠讲,那一天先将个假琴言勾搭庾香,庾香生气欲走,而真琴言始出,已是两泪交流,此心全许。以后偏是会少离多,因之成病,人皆猜是相思。即媚香生日这一日,琴言因病不来,庾香便觉着心神不定,后来生起病来。据我看来,庾香即是一个钟情人,也想不出这情苗从何处发出,似乎总有情根。在琴言则更为稀奇,于大千人海中,蓦然一盼之下,即缠绵委曲,一至于此,令我想不出缘故来。若是朝夕相见,熟识性情脾气,又当怎样呢?他们两个人真是个萍水相逢,倒成了形影附和。这难道就是佛家因果之说乎?”
仲清道:“他们两人的情,据我看来,倒是情中极正的,情根也有呢。我说给你听:这至正的情根,倒是因个不正的人种出。我问过庾香之倾倒琴言,在琴言未进京之前,那魏聘才是搭他们的船进京的,细细讲那琴言的好处。庾香听熟了,心上就天天思想,这就是种下这情根了!后来看见琴言之戏,果然是色艺冠群,又闻其人品高傲,性情冷淡,爱中就生出敬来,敬中愈生出爱来。若从那日一笔勾销,永不见面,就作了彩云各散了。偏有天作之合,又出了一个度香,从中作氤氲 [氤氲(yīn yūn)——形容烟或气很盛。] 使,将假试真,探微烛隐,遂把个庾香的肺腑,摄入琴言心里。设那日庾香为假琴言所误,则琴言也就淡了。你想一想,一个人才见一面,就能从他的相貌,想出他的身份来,说‘我爱你者,为你有这容貌,又有这身份;若徒有容貌,而无身份,也就不稀奇了’。这两句,在他人听了,也还不甚感激。而琴言之孤高自赏,唯恐稍有不慎,致起戏侮之渐。不料偶一见面,如电光过影之梅公子,即能窥见我的肺腑。又想人之所爱,唯在容貌而已,而爱我容貌之心,究竟是什么心?虽未出之于口,未必不藏之于心。就算也没有这片心,但世间既爱此人,断无爱其拒绝,反不爱其逢迎之理。所以庾香一怒,而琴言之感愈深;琴言一哭,而庾香之爱弥甚。虽然只得一面,他们心上,倒像是三生前定,隔世重逢,是呼吸相通的了。此即是庾香、琴言之情根,似已枝枝节节,布得满地,你尚说没有么?但又闻宝珠讲:琴言留意庾香,已在怡园未会之前,就是初六那一天,望见庾香之后,便恍恍惚惚,思及梦寐。这却猜不透,因果之说,容或有之!”
王恂道:“吾兄之论,如楞严 [楞严——指楞严经(佛经名)。] 说法,绝无翳 [翳(yì)——遮蔽。] 障。以此观庾香、琴言之情,正是极深极正,就在人人之上了。若湘帆、媚香之情,较之庾香、琴言又将如何呢?”仲清笑道:“那又是一种。我看湘帆之爱媚香,起初却是为色起见。已花了无数冤钱,没有遇见这样绝色,故辱之而不怒,笑之而不耻。犹之下界凡人望见了天仙,自然要想刻刻去瞻仰的。及到媚香怜其难诉之隐情,感其不怨之劳苦,似欲稍加颜色,令其自明。及亲见湘帆,吐属之雅,容貌之秀,而且低首下心,竭力尽命,又不涉邪念,一味真诚,故即被他感动。到感动之后,自然就相好;既已相好,则如漆投胶,日固一日的了。溯其见面之初,湘帆则未必计及媚香之身份,但见其容貌如花,自然是柔情似水。及看出媚香凛乎难犯,而且资助他,劝导他,则转爱为敬,转敬为爱。几如良友之箴规,他山之攻错,其中不正而自正,亦可谓勇于改过。以湘帆比起庾香来,正如子云、相如,同工异曲。世唯好色不淫之人,始有真情;若一涉淫亵,情就是淫亵上生的,不是性分中出来的。譬如方才说的潘三,心上也是想着媚香,难道说他也是钟情的不成?”
王恂道:“也要算情。若说不是情,他也不想了。”仲清笑道:“潘三若有情,倒绝不想媚香;其想媚香,正是其无情处!”王恂笑道:“此语有些矫强了。不过情有邪正,潘三之情是邪情、淫情,非湘帆可比。若定说他于媚香毫没有情,又何至三回五次,这么瞎巴结呢?”仲清笑道:“这最容易解说的。潘三若于媚香真有情,又何必定要他作干儿子?不过与其来往来往,作个忘年小友,不涉邪念。如今假使媚香得其银号,而不遂其欢心,吾恐潘三必仇恨媚香深入骨髓。岂有钟情之人,于所爱之中,又加得上些所恶么?就有些拂意之处,本是我去拂他,并非他来拂我。以此人本不好加此事,所以拂起我的意思。于人乎何尤?于爱乎何损?这才是个有情人。若情字走到守钱虏心上来,则天上的情关,也要去旧更新,另请情仙执掌了!”
说得王恂心思洞开,不禁拊掌大笑道:“吾兄说出如此奥妙,令我豁然开朗,真可谓情中之仙,又加人一等矣!”王恂又问:“度香之情,为何等情?”仲清道:“度香虽是个大纨袴,然其为人雍容大雅,度量过人,爱博而不泛,气盛而不骄,且无我无人,涵盖一切,是情中之主人!”因又道:“萧次贤如野鹤闲云,尚有名士结习;但其纯静处,人不能及。终日相对,娓娓无倦容,其情可见在此,竹君恃才傲物,卓荦不群,唯用情处为甚恳挚。虽其狂态难掩,而究少克伐之心。卓然如云行水流,随处遇合,竟无成心,凡事出以天趣。且词锋尖利,而独于所好者,便不忍加一刻薄语,亦其情有专用处。前舟与阁下,大致相似:和平浑厚,蔼然可亲,所谓宁人负我,毋我负人者也。至于我,亦非忘情,但不能轻易用情。用时容易,到完结处便艰难。若使孟浪用之,而无归束,则情太泛鹜,人为所累。莫若将自己的情,暂借与人。看人之用情处,如有欠缺不到,或险阻不通,有难挽回、难收拾处,我便助他几分,以成彼之情,究以成我之情。总之,情字是天下大同之物,可以公之于人,不必独专于我也!”
王恂道:“此等学问,是极精极大的了。是能以天下之情为一情,其间因物付物,使其各得其正。推而言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也是这个念头。若观粗浅处,则朱家、郭解一辈,是以自己之情,借与人用,吾兄又是个情中之侠了。”仲清道:“何敢当此谬赞。但人性各有所近,不能强使附合。即我在度香处,闻得那个华公子的举动,虽未与之谋面,但其豪爽是常听见的,我知其用情阔大,与度香同源异流,所以度香常赞他,也很佩服他。至若魏聘才、冯子佩、潘三等,真可谓情中之蠹 [蠹(dù)——蠹虫,咬器物的虫子。] !近其人则蠹身,顺其情则蠹心。天生这班人,在正人堆里作祟。还听得有个奚十一,专爱糟蹋相公,有一个木桶哄人,不到手不歇,受其荼毒者不少。前日琪官竟为所骗,幸其性烈,毁其木桶而出,双手竟刮得稀烂,至今尚未全好。此是情中的盗贼!若你那位虫蛀的舅爷,与你那位贵连襟,则道地是个糊涂虫,不知情为何物,正是悲愉哀乐,悉与人异者也。”
王恂笑道:“这几个废物,心孔里不知生些什么东西在内,世间的丑态,叫他们作尽。孙老大又来了一个妻舅,前日来拜过的,也似聘才一辈人,然尚没有聘才伶俐,将来一定要闹笑话的。”仲清道:“虫蛀的千字文,要给他吃碗墨水才好,免得随口胡言。”王恂道:“李元茂吃什么呢?”仲清笑道:“李元茂颟颟顸顸 [颟颟顸(mān hān)顸——糊涂而马虎。] ,七窍闭塞,要吃大黄、芒硝,方才打得通他这些浊污。”王恂又问仲雨,仲清笑道:“在可善可恶之间,尚识好人,天良未昧。”
二人刚说得有趣,忽见李玉林同着桂保来,见过了,遂即坐下。因问道:“这两日不见你们出来,在家作些什么?”王恂道:“也常出去的,我倒总不见你们。”桂保道:“我们近日在怡园演习新戏。”仲清道:“什么新戏呢?”玉林道:“闻得六月初六日荷花生日,华公子要来逛园。度香为他是爱听戏的,即与静宜商量,静宜说:‘华公子是爱新鲜热闹的,若说寻常的戏,他都已听过,而且这几个班子,也未必能赛过他的八龄班。我想不若把各班中,挑出几个来,集个大成班。我再谱出些新戏来,便不与外间的相同,也就耳目一新了。’”仲清道:“这倒很好,但不知戏文何如?是些什么戏呢?”玉林道:“我听见从前有个才子,叫作毛声山,撰出了几个戏目,却没有作成,曲名叫做《补天石》。”仲清笑道:“ ? !此是毛声山哄人的。止于批《琵琶记》内题出这几个戏名,是《李陵返汉》、《燕丹灭秦》、《诸葛延年》、《明妃归汉》等事,共有八九种。”玉林道:“如今静宜又添了四种,是《金谷园绿珠完楼》、《马嵬驿杨妃随驾》、《李谪仙夜郎奉诏》、《杜拾遗金殿承恩》。这四本戏更觉热闹,差不多要全部出场。”
仲清道:“这四种更妙,为普天下才子佳人吐气。马嵬 [马嵬——地名,在陕西省。唐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之乱,玄宗仓皇奔蜀,途经马嵬,为杨贵妃缢死之处。] 赐缳 [缳(huán)——绳索的套子;绞杀。] 之事,千古伤心,且羯胡之叛,祸在国忠,于玉妃何罪?那些丛书稗史,尽系道听途说,遂玷污宫闱。即洗儿一事,新旧《唐书》皆所不载,就见元微之轻薄之词,有‘金鸡帐下洗儿时’一句,后人遂以为确据,甚属可恨!且奸相伏诛,六军可发,是件顺情合理之事。这陈元礼上无忧国之心,下无束师之律,罪应摒弃。若要将这些事翻转来,此外尚多呢!”
王恂道:“在怡园演习的,共有几人?”桂保道:“旦角十个,此外生净老丑有三十余个,是五六班凑成的。”仲清道:“旦角十个是谁?”桂保道:“我们两个之外,尚有瑶卿、媚香、香畹、静芳、瘦香、小梅,后来又添了玉侬、玉艳,共是十个。”王恂道:“这就是十美班了。”桂保道:“陪客尚未定,你们是一定在数的。听得度香已写书子到保定府去,请前舟回来商议,只怕就是这件事。”王恂道:“也近了,今日已是二十六日了。还有十天,就演得全这些新戏吗?”玉林笑道:“你好记性!还有个闰五月,难道一月多还演不出来?”王恂笑道:“我真糊涂!静坐了几天,真是山中忘甲子了。”仲清道:“听说琴言患病未好,如今能去演习吗?”玉林道:“你还不知,玉侬那日在运河游了一天,忽然的病就好了。”王恂道:“此是人逢喜气精神爽了。”仲清道:“那琪官不是坏了手,如今想也好了?”玉林听得仲清说起此事,便低了首,春山半蹙 [蹙(cù)——皱眉头。] ,远黛含颦,又有些怒态。
王恂、仲清等不解其意,因问道:“珮仙缘何发恼起来?”桂保见问,对仲清道:“都是你问起琪官,触及他的伤心事来。”仲清忙问何事,玉林不语,桂保就把奚十一送坊之事,述了一遍。听得仲清、王恂大怒起来,同说道:“天下竟有这等人!叫他们怎样过得日子!”桂保道:“如今躲在天津未回呢,只怕终究还要回来的。”仲清道:“这奚十一到底是怎样人?”桂保道:“奚十一的出身倒不小呢,听得说他祖上是洋商,他祖老太爷作到布政司 [布政司——官名。] ,得了军功。他父亲荫袭云骑尉,由守备起来,在军营出力,今作了提台。度香说与他有世谊,因鄙其为人,是以不与往来。从前华公爷作大经略平倭寇,徐中堂是副经略,同在军营。那时,老奚才作四川游击,是华公爷、徐中堂保举起来,即得了副将,旋升总兵,前年又升了江南提督 [提督——官名。] 。籍系广东嘉应州,家道甚丰,足有正千万的事业,又在省城当了个洋行总商。他共有兄弟十二人,有做官的,有当商的。他本要捐个道台,因花动了银子,凑不上来,只捐了个知州,差不多也要到班了。”王恂道:“是了!是了!我们老人家也认识,又叫作奚老土,因他带些鸦片烟土来,卖了一万多银子。”玉林、桂保坐了一回要走,王恂道:“忙什么?吃了饭去罢。”天也不早了,就命书童到厨房吩咐去了。
少顷,夕阳西下。仲清叫人卷起帘子,就把桌子挪到廊前,摆了四个座儿。王恂道:“便饭,没有为你们添菜,我这里却比不得度香。”桂保道:“好说。你的便饭,我也吃得记不清了,东成居也作不出来。度香处也过于靡费,其实如何吃得这么许多。”说完就同坐了。厨房内闻得有相公,便多备了八个碟子,添了四样菜,先把黄酒、小吃送上来。玉林、桂保各敬了酒,便谈谈讲讲,浅斟低酌了一回。仲清、王恂又问了些近日的事,见玉林不肯喝酒,因问道:“你的酒量很好,为什么今日不喝?”玉林道:“这两天嗓子哑了,受了热,所以不敢喝酒。”仲清又叫拿些水果出来。仲清道:“喝酒不行令,是断不能爽快的。人少又行不得什么令。”桂保道:“我们行那个‘贴翠令’罢。”王恂道:“也好。”就叫拿出骰子来,行了一回,各人却也吃了许多。
方才王恂日间听了仲清品评各人的情境,因想起《花谱》中诸旦,都也讲究情分的。因问玉林、桂保道:“你们此刻在怡园演习,那十个人,你可晓得他们有几种情性?脾气是哪个最好相与?可讲得来么?”桂保道:“这十个却也好几样,内中就是玉侬脾气冷些,其余没有什么脾气。”玉林道:“讲情性风雅,心地聪敏,不慕势利,意气自豪,是瑶卿;一尘不染,灵慧空明,胸有别才,心怀好胜,是媚香;温文俊雅,出言有章,和而不流,婉而有致,要算香畹;言语爽直,风度高超,雅俗咸宜,毫无拘束,是静芳;恬静安详,言语妥帖,是瘦香;心灵口敏,仪秀态妍,是小梅;泛应有余,风流自赏,”把嘴向着桂保道:“这是他;别有会心,人难索解,海枯石烂,节操不移,这是玉侬;把洁守贞,不计利害,是玉艳;至于我,则无长可取,碌碌庸人,使人嫌弃的,就是我了。”桂保道:“这是你自己不好下赞语,这考语待我出罢。芳洁自守,风雅宜人,不亢不卑,无好无恶,这就是珮仙。”仲清、王恂同道:“这考语出得很切,足见蕊香近日识见又长了好些。”玉林道:“我却当不起这考语。”
王恂道:“还有几个人,索性请你批评批评。”桂保问道:“是谁?”王恂道:“蓉官、二喜、玉美、春林、凤林这些人,又是怎样?”桂保笑道:“这又是一路,不与我们往来的。我们是玉虚门下弟子,是兴周伐纣的;他们是通天教主门人,是助纣为虐 [助纣(zhòu)为虐——纣,商朝最后一个王,相传是暴君。比喻帮助坏人做坏事。] 的。这些人是龟灵圣母、申公豹等类,却也有些旁门左道的神通,倒也利害。我们那一日运气不好,与他们同席,便小小心心的待他,断不敢取笑他一句。即如珮仙的事,不是蓉官攻出来的?琪官的苦,不是二喜作成他的?还有我们这个杜玉侬,我倒替他担心,他见一个便得罪一个,他的冤家竟少不了。他的记性又平常,寻常会过的,歇几天见面就想不起来。人人恨他的架子大、脸面冷、不会应酬,就是对度香也是冷冷的。唯听得心上只有一个梅公子,是生平第一知己,竟会眠思梦想得害起病来。这梅公子是谁呢?”
仲清道:“难道你还没有见过这人?怎么想不起来?”王恂道:“媚香生日,那一位顶年轻、生得顶好的,就是梅公子,号庾香。”桂保想了一想道:“是了,是了,果然不错。论容貌与玉侬一对,但他倒合得来玉侬这脾气吗?”玉林道:“那一天玉侬没有来,怪不得那位梅公子是无精打采的,话也不说,酒也不喝,略喝了几杯,就出席躺着去了。后约定到瑶卿家里去,他答应了也没有来。”王恂道:“听得前日他倒与素兰、琴言逛了一天运河呢。”桂保点点头道:“ ? !怪不得玉侬回来病就好了。”当下四人说说笑笑,已过了二更。桂保、玉林也要回去,就告辞了,各自上车而回。仲清、王恂又谈了一回,各自回房不提。
下回是怡园请客,演出新戏。不知华公子看了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