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谓游戏笔墨之妙,必须绘形绘声。作真者能绘形而不能绘声,传奇者能绘声而不能绘形,每为憾焉。若夫形声兼绘者,余于诸才子书,并《聊斋》、《红楼梦》外,则首推石函氏之《品花宝鉴》矣。
传闻石函氏本江南名宿,半生潦倒,一第蹉跎,足迹半天下。所历名山大川,聚为胸中丘壑,发为文章,故邪邪正正,悉能如见其人,真说部中之另具一格者。余从友人处多方借抄,其中错落不一而足。正订未半,而借者踵至,虽欲卒读,几不可得。后闻外间已有刻传之举,又复各处探听,始知刻未数卷,主人他出,已将其板付之梓人 [梓人——指木工。] 。梓人知余处有抄本,是以商之于余,欲卒成之。即将所刻者呈余披阅,非特鲁鱼亥豕 [鲁鱼亥豕——“鲁”和“鱼”、“亥”和“豕”的篆文字形相似,容易写错。后指书籍撰写或刊印的文字错误为“鲁鱼亥豕”。] ,而与前所借抄之本少有不同。
今年春,愁病交集,恨无可遣,终日在药炉茗碗间消磨岁月,颇觉自苦,聊借此以遣病魔。再三校阅,删订画一,七越月而刻成。若非余旧有抄本,则此数卷之板竟为爨 [爨(cuàn)——灶。] 下物矣!至于石函氏与余未经谋面,是书竟赖余以传,事有因缘,殆可深信!
尝读韩文云:“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又云:“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余但取其鸣之善,而欲使天下之人皆闻其鸣,借纸上之形声,供目前之啸傲。镜花水月,过眼皆空;海市蜃楼,到头是幻。又何论夫形为谁之形,声为谁之声?更何论夫绘形绘声者之为何如人耶?世多达者,当不河汉余言。是为序。
幻中了幻居士